《婚后事》：港人与港剧的暗涌
文｜布菲TVB力作《婚后事》，最近风头正劲。《婚后事》是TVB花旦陈自瑶出道24年首次担任女主之作，且本剧接档的正是其视帝丈夫王浩信的新作《状王之王》。陈自瑶与王浩信的婚变传闻近年来甚嚣尘上，与剧中男女主角的婚姻状况颇有相似性，因此这部作品一开始便噱头十足，自带话题度，播出后更是在香港掀起了极高网络热度，力压同期同题材的另一部TVB剧《再见，枕边人》。在内地《婚后事》虽然关注度不高，但豆瓣8.3的评分，连续两周登顶华语剧集口碑榜，也是一个不错的表现。剧集本身也颇有可圈点之处。本剧从六位男女的不同视角出发，讲述一个他们几人共同纠葛其间的“罗生门”婚恋故事，对于离婚、出轨等情感议题，有比较大胆直露的探讨。有观众视这部剧为恐婚圣经，因为剧中的每段婚姻，都破裂过或者处在破裂边缘，其间有无数痛苦撕扯；也有观众将其视作婚恋指南，因为看到了亲密关系在决绝破裂后，一步步修缮和解，走出新的可能的过程。如今本剧迎来尾声，几位主角复杂的感情篇章，从“离婚——不忠——错爱——修复”终于拨云见日。在本剧比较多面地呈现了港人婚恋世界中的暧昧混沌后，我们似乎也能从中窥到一点港剧创作的新趋势。剪不断理还乱的婚后事何为“婚后事”？可以解读为结婚后的事，也可以理解为婚姻死亡后的事，这三个字本身就带有多义性，如同剧中的多人视角一样具有丰富的阐发性。一场离婚战争，在男主角潘善仁与女主角张明芯视角下完全是两种模样，每个人视角里的自己都是受害者，而对方是加害者。为了争夺女儿抚养权，两个人互相攻击对方最脆弱的一面，正如张明芯对潘善仁所述，“这场官司会很丑陋，甚至会远远超乎你的想象。”打官司引发的种种丑陋之下，他们又都不约而同地美化着自己的行为，强化自己的受害者身份。只有综合了他们彼此以及之后引入的其余人视角后，才算是厘清了这场婚变的脉络。两人曾经真心相爱，颇有家资的张明芯为爱下嫁潘善仁，但潘善仁的父亲赌债缠身身患癌症，入住他们家后导致家庭不宁。张明芯努力工作为公公还钱治病，但家里依旧矛盾不断，夫妻感情陷入危机。潘善仁就此精神出轨，喜欢上了崇拜他的电台女编剧吕静海。看到这样的剧情观众很难不将天平偏向张明芯，期待她手撕渣男小三，演一出爽剧。但多视角设定之下，这部剧并没有展现太多痛快淋漓的所谓复仇片段，讨好同情女主角的观众，甚至有一些相当反爽文的设定（这也是本剧后期由开分8.7下跌到8.3的原因之一），并 同样不偏不倚呈现了潘善仁和吕静海这两个似乎应该被钉在耻辱柱上的人的心路，不带有任何审判意味。而甘诚钧、吕静林、程天晖这几位主角的故事，也是各有各的灰色。多视角设定在几年前的另一部港剧《叹息桥》里已经出现过，并非《婚后事》首创，但用多视角来呈现繁杂感情世界里的情感游移推拉，仍旧是相当高明的做法。每一件事都有不同侧面，都有不同的情感倾向，是非真假，交由观众自己定夺，给足观众思考和讨论空间。港人的情绪病《婚后事》的气质有几分接近沈从文的都市小说，用温和克制的讲述揭晓都市人各自的病态。张明芯有强烈的掌控欲，潘善仁极度理想主义，甘诚钧无法全身心爱人，吕静林习惯用拜金掩饰自己真心，吕静海是爱情狂，程天晖沉迷约炮。实际上，潘善仁、张明芯、吕静海三人的故事，也有些像沈从文、张兆和与高青子的纠葛。同样都是遭遇精神危机的中年知识分子，遇上一个爱慕他才华的美丽文青，背叛在家里操持柴米油盐的妻子，还把婚外情写成了小说。剧中潘善仁写的小说也名《婚后事》，有他对婚姻的不满、对情欲的渴望、对妻子的忏悔，还有对初恋以及曾经的自己的怀念。暧昧含混复杂游离的病态情感表达，也是本剧特色之一。在这样的病态基调上生发出来的浪漫情感，总是带着阴翳。错爱篇章里，离婚后的张明芯和潘善仁，分别与深爱自己的甘诚钧和吕静海相爱，但女儿潘悦竭力阻挠他们各自的恋情，最终两段恋情也均以失败告终。潘悦阻挠他们的恋情成功，看似是亲情打败了爱情，其实只是亲情加速了虚假爱情的破灭。两段错爱恋情结束的尾声，角色们都很理性地解剖自己和对方陷入这段感情的缘由，并不是因为爱意，而是需要解决自己的情绪病；而张明芯和潘善仁最终又复合，恐怕更深层的缘由也不是又爱上了彼此，而是因为他们是潘悦的父母。张明芯和潘善仁的原生家庭都不完整，受过创伤的二人对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庭执念深重，那同样是他们自我人格补完的一部分。因此两人的复合固然让很多观众不满意，但从角色塑造和剧情发展的角度来看，确实合乎逻辑。吕静海因为少时被父母抛弃，长大后变成不计一切付出的爱情狂，将爱情视为最大的寄托，却一再被抛弃。和潘善仁的恋情结束后，她接受了一直以好友身份陪在自己身边的程天晖，程天晖也因为她安定了下来。这本是一个“多年兄弟变恋人，兜兜转转真爱是你”的老套甜蜜故事，但婚后两人却又陷入了一地鸡毛的困境，吕静海也反省自己对程天晖也是像对潘善仁一样，把他们当作一个能给自己一段稳定关系的救命稻草。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与姐姐吕静林和解后，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不会被抛弃”的踏实感，才真正把自己从爱情狂的陷阱里拯救出来。都市人把情绪病披上了爱情的外衣来安慰自己，则是这个故事最现实冷酷的地方。港剧新风吹起来了吗去年走红的《新闻女王》，给沉寂已久的港剧市场带来了活力。快节奏、强情节性的职场剧是内地观众最熟悉的港剧类型之一，精致时髦独立自主的Man姐文慧心也是最经久不衰的职业港女形象，唤起许多观众对记忆里的经典港剧的回味。《婚后事》则是迥异于《新闻女王》的存在。多人视角不断填充丰富同一段故事，节奏不会太快；没有太多着墨于职场、时代，只在几位主角的情感世界里螺蛳壳里做道场，也决定了它的情节性不会太强，实际上有不少观众评价它“沉闷”。上文几个带着病态感的港人形象，也不像大多TVB剧里的类型化角色一样容易被划分属性，更模糊多义，也带着更多的解读可能。一向爱把所有故事都讲成言情故事的TVB剧，在这部标着爱情剧标签的《婚后事》里，其实并没有给爱情留下太多空间，而是试图探讨现代都市人心底更深层的阴霾，在镜头语言和场景设计上也有巧思和精致之处。没有大多数TVB剧的工业化气息，有更强烈的文艺属性。2016年香港新生电视ViuTV第一套播放的自制剧集《玛嘉烈与大卫》大受好评，2020年ViuTV与优酷合作带有先锋性质的都市爱情小品剧《叹息桥》，在豆瓣拿下8.7高分。同年TVB也有了口碑热度极佳的《香港爱情故事》，同样出自《婚后事》监制林肯之手。《香港爱情故事》没有刻画精英和豪门阶层，聚焦的是更普通的香港都市人的买房问题，风格已然走向了写实与细腻，被观众评价为“很不TVB的TVB剧”。近期的《婚后事》既延续了林肯一贯细致入微的风格，也有类似《玛嘉烈与大卫》的多重时间、《叹息桥》的多人视角，可以看作是都市爱情类港剧创作的又一次探索。如今《婚后事》也称得上是开年港剧的一匹小黑马，不仅网络热度表现良好，还开了TVB在自家视频平台搞网络超前点播的先河。衍生TALK SHOW节目《香港婚后事》已定档4月25日，由六位《婚后事》主角担任节目主持，邀请艺人夫妇或朋友共同讨论婚恋议题。凡此种种，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港剧尝试创作方向转变的努力有了一定收益，对于港剧圈以及喜爱港剧的观众，都是好事一桩。不久前的“港艺振兴计划”发布会上，阿里大文娱宣布，未来五年将豪掷不低于50亿港币在香港剧集、电影、演出、人才培养四大领域。对于香港影视发展而言，这更是一针有力的强心剂。虽然复兴前路依旧漫长，但至少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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